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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来居伴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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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peacelife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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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标题:《情欲的城》(全)作者:南南和北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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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07:33:22 |只看该作者
31. 3 月7 日晚上。鞋业公司的主要领导和女同志在豪门酒店聚餐,那么多人一起畅怀地笑着,谈着,仿佛是最快乐的时光。连漪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融入其中,大家庭中的一员。很多人喜欢她,赞赏她,她不会应付的场面,她喜欢的场面。破例喝了一点酒。结束时,她要王东送她回家,看到周光脸上的醋意,故意倚在王东身上,一副醉意朦胧。王东面带笑容专心开车,连漪忽然记起来,她是连涓,她和王东不熟识。他认识她的脸不认识她的内心,多奇怪,只因换了个名字,就形同陌路。又多好啊!――她当然指操控游戏的感觉。

  3 月8 日晚上。总公司举行庆功会暨三八妇女节庆祝大会。周光、连漪、关莉莉几个鞋业公司的主要人物都在邀请之内。又是另一副模样。气氛拘紧,崇高,讲话内容涉及到了民族大义。连漪禁不住笑了。这笑出于思维惯性,实际上她是喜欢的,并且激动,振奋。她心里开始制定新计划规划新蓝图了。韦为迟提到了她,说她的表现令人刮目,说她母亲丁秋平是他欣赏的一位女性,也是令他敬畏的竞争对手,同时为这一轮大战开始时万发那边的巨大动静和中途的偃旗息鼓感到不解。连漪也奇怪,她觉得万发那边不是退出那么简单,沉思间,韦为迟举杯,为皮革厂的翻身敬她一杯。两杯相撞时的清脆声响震翻了周光心里的五味瓶。

  在周光看来她显然喝得太多了,她不该是矜持的,羞涩的,推让的吗?至少该像昨天晚上那样,掩饰着自己,保护着自己。他在一旁冷冷地看她微笑着,应酬着,挺直着身体,一直撑到宴会结束。

  韦为迟派了一辆车,交给周光一项任务:把关莉莉和连涓两位女士安全送到家。

  关莉莉坚持先送连涓。周光笑:下车吧,我不会把她吃了。话至此处,关莉莉只好不放心地下了车,不忘嘱咐昏昏欲睡的连漪小心。

  车在周光的公寓楼前停下。周光低头长长呼出一口气,摇下车窗。他也有些醉了。夜很恬静,无风,但空气冰冷。他看了看后面的连漪,她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不断低语:不要以为我醉了就什么也不知道。

  住一楼,夜深了,谁也不会惊动。

  把她的大衣脱掉,把她平放在床,脱掉她的鞋子,看着这娇无力的躯体,他日思夜想,就在面前,伸手可及。可他没有邪恶的想法。此刻他什么都没想,什么世俗纷争,什么可怕欲望,什么未知前程,此刻都不存在。

  几杯干红让她如此动人,如同稚嫩的婴孩,脸上大朵的红晕有如梦幻一样荡漾、飘逸,嘴唇鲜艳,粉红色的唇彩抵挡不住泛涌上来的本真的鲜红和娇嫩,头发枕在头下,像星光闪闪的黑夜,这星光闪闪的黑夜正全力捧出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蕾。

  “不要以为我醉了就什么也不知道。”她翻复着,蠕动着,像条预感地震将临的蚯蚓。蚯蚓,周光为想到的这个形象笑了,摘下眼镜,俯下身,吻她的额头。

  “不要以为我醉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你不能侵犯我。不能。”连漪朦胧地说着,摇头甩掉他。

  周光抬起头,怜爱地看了她一会儿,再次俯下身,像啜饮甘泉一样吻她的嘴唇。柔嫩无力的手推他的脸:“我好难过。我想睡觉。”

  周光的手指温柔地滑过她的脸庞,她的臂膊,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宝贝,有我在,没有人会碰你,放心睡吧。”

  “我想回家。”

  “这就是你的家。”

  “不是,这不是!”连漪叫了起来,“这不是我的家!我要回家!”

  “可我不想你走,我想让你陪着我。”周光说到这里,再也不能自持,解开了连漪胸前的第一枚纽扣。

  “为什么?连漪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因为我需要你,我,爱你。”雪白的胸部呈现面前,周光表情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连漪笑着说。

  “真的?”

  “真的,宝贝,真的。”

  “那连涓呢?”

  这四个字击得周光猛醒。慢慢地起身,面无表情了。

  丁秋平同样在公司里开庆祝会没有回来,秦甡去向不明,只有连涓在家。她以为是他们中的一个回来了,没有看门镜,打开门,看是周光扶着连漪,呆住了,等相信眼前的情景,浑身就颤抖了起来。她一整天都没有梳理头发整理容颜,她穿着宽大的孕妇衫一样的睡衣,她面色蜡黄,她表情呆滞,她像个丑八怪。

  “她喝多了。”周光面无表情地说。连涓这副形象似乎一点也不出乎他的预料。自顾自扶着连漪进了屋。金黄色扑面而来,豪华的厅室让他睁不开眼睛。唔,他见识过多少豪华超豪华,可形式稍微不同,那颗缺乏自信和教养培养的心就会颤栗。在物质世界里他仍是个小丑,他低下了头。

  连涓跑去把连漪的房门打开,她开错了门,她忘记她们换了房间,她想说,但无法发声,她忘了怎样说话了。周光扶连漪上床,看了看屋里的情景,对握着门把手的连涓说了声:她睡了,我们出去吧。

  蓝色和金黄色织就的地毯,蓝色和金黄色的沙发,金属,玻璃器皿,红木家俱,墙上挂着几幅油画,一看就知道是真货,天花板的线条向这大房子的各处绵延不绝,散发着金黄色光芒的水晶吊灯和无数的装饰灯让人心醉神迷。这是个古香古色和金属光泽相映成趣的客厅,是精神贵族和暴发户心态互映的客厅,没有太高的口味,可谁都会心向往之。

  一切都泛着温暖的、辉煌的、遥不可及的光泽,这光泽永远不会属于他,他也永远塑造不出。这就是丁秋平的客厅。这就是连漪的客厅。

  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的连涓说话了:“你……”

  “你放心我什么也没做,我现在想要你。”周光用以表达这句话的冰冷的声音和迅速的语速让连涓身体震动了一下。

  “不行!他们随时都可能回来。”

  “我不管。”周光边说边拽住她的胳膊把她甩在后面的墙壁,逼身上去退下了她的衣服。

  连漪第二天傍晚才醒了过来,起身想喝水的时候吐了一通。连涓在后面看她。连漪说味道太难闻了,让她走开,但她没动。

  你活得很好?

  我不想谈这些。

  我活得不好。一点都不好。

  以后再说吧。给我一杯茶。

  我嫉妒你,我会恨你的。

  给我一杯……

  汹涌的秽物从口中喷薄而出,连漪觉得快把心给吐出来了。连涓走到客厅冲了杯茶。轰隆隆的水把污物冲走,耷着腰,有气无力地转身,没忘记换个屋子,连涓还想说什么,她摆摆手制止了。

  蜷在床上回想庆祝会的情景。难过,只有难过,体内残存的酒精继续灼烧着她,心在不断喊着“妈妈我好难受”。叫的是哪一位妈妈她自己也不知道。忽然想打电话给卞铭菲,可没有人接。紧张地坐起来,她在干什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没见过她,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发狂似地一遍遍重拨,明知无用。

  半个小时后她拨通了郇兵的手机。

  “在我需要的时候总能找到你。我喜欢这样。”她笑,为郇兵无奈地笑。

  说话啊。

  说什么?

  你没有话对我说吗?

  有。

  那就说啊。

  我爱你。

  连漪大笑起来。是啊,你爱我。我发现这世界上有好多人爱我。可我为什么谁也不爱?谁也不值得我去爱。不值得!你知道吗,没有人去爱很难过。郇兵,郇兵,我爱你。可我说我爱你的时候好像只是一种心理需要,我心里其实并不那么地爱你,真的。你该娶岳今,她爱你,她才值得你爱。只有为爱努力过的人才值得去爱,对爱袖手旁观的人不值得去爱……

  哭了起来。郇兵静静地听。情绪稍稍收敛下来,她问。

  你在哪里?

  就在你身边。

  你呀,表面挺老实,其实和那些整天泡在爱情里的人一样狡猾。

  告诉我是不是喝酒了?

  是的。不行吗?

  行。

  你不高兴了?

  我不喜欢喝酒的女孩。你喝酒,我也不喜欢。

  为什么?

  喝酒和喝醉了,周围必定会有一种氛围。这氛围大部分不是好的。

  这不像郇兵说的话。连漪再次大笑,笑完之后说我想唱歌。

  唱吧。

  唱什么呢?

  想唱什么就唱什么。

  我们的田野?

  唱吧。

  我们的田野,美丽的田野,碧绿的河水,流过无边的稻田,无边的稻田,好像起伏的海面……哈哈哈,我们班唱这首歌获过奖呢,记得吗?

  嗯,你领唱。你的声音没有改变。

  怎么会没有变呢?那么遥远的香港澳门都回归了,世界都沧海桑田了,我怎么会没有变?有时我想,我怎么还活着,怎么还是年轻的呢?怎么还在撒娇呢?想回到过去,我们没有分别过,我一直爱着你,然后嫁给你,现在就可以在一起过着简单的日子了。

  回答她的是令人心慌意乱的沉默。

  不要心疼电话费。没有你,我会在这个夜里死去的。

  嗯。

  这是一次身体经历,郇兵低沉的声音像宽大的手掌一样在身上抚着,连漪不可思议地温柔了起来。这就是谈情说爱吧?她想起和周光的身体接触,那件事对她有着深远的影响,她懂得了一点身体,她有了身体的欲望。此时,一种来源不明的罪恶感驱使她放下电话,一种莫名的邪恶的快感又促使着她深入下去,郇兵的耳畔起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呻吟,这呻吟又被无邪的笑声和天真的言语仓促地淹没了。

  连漪是幸运的,为自己储备了一个忠实的情人,隔壁的连涓只能对着冰冷的显示器,和虚拟世界的大海盗莺声燕语,大喊大笑,任凭心灵一点点地裂变,一点点地消亡,任凭意志一点点地衰败,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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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丁秋平看起来非常愉快,看着车窗外笑不拢嘴。连漪问怎么了。你妹妹给了我一个不错的建议。连漪笑了,又很迷惑:这个冬天并未见万发有什么动静,销售旺季要过去了。

  在公司门口下车,看到走在前面的周光,兴冲冲地追上去打招呼,语气里竟有惊喜的意味,仿佛他们多年未见。对她而言每一天好像都是新的,昨天发生什么全忘了,全没关系了。周光难以理解。

  酒醒了?

  连漪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天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吧?脑袋里还有酒精呢,晕晕沉沉的,怕有什么失误。

  关莉莉从后面紧步追上,盯着连漪目不转睛。哇!我又惊艳了!你还好吧?一个小丫头片子酒量比我这个巴婆还大,不得了。

  连漪笑笑,说我一直以为你是妹妹呢。

  周光说你们妇女谈吧,我先走了。关莉莉冲着他的背影挑了挑眉,做了鬼脸,对连漪说:你们不合适,门不当户不对不说,情操也不在一个档次上。连漪一脸问号。关莉莉头一扬:领会精神。

  就早晨这段小插曲还算新鲜,其余的照例老头老脸,按部就班,就像曹慧说的,出了正月就进入农闲季节,上班修指甲也没关系。她懒懒地坐到曹慧对面,趴在桌子上,胳膊支着头,说:我们谈谈?

  她的模样让曹慧顿时起了兴致:谈什么?

  谈烦恼吧。你有什么烦恼?

  我想想,烦胖,烦痤疮,烦发质,烦衰老,烦男友,烦炒股老赔钱,烦买彩票老不中,烦买彩票自己不中别人却老中,烦花钱如流水,烦不花钱心里空虚,烦周围漂亮的女孩太多了……哈哈,够做个报表了。你呢?

  反正是烦。

  我帮你统计统计。你不胖,不用烦;皮肤好,不用烦;头发漂亮,不用烦;你会老,得烦;你,有男友吗?呵呵,隐私,我不问,不过这个东西有也烦,没也烦,这项你烦;你不炒股,不用烦;你不买彩票……

  我也买!连漪像个孩子似的直起了身体,每次都中奖,不过每次都是最后一等。

  我还没说完呢,彩票这东西,和男友一样,中了烦,不中也烦,中小了烦,中大了也烦,这项你也烦;至于美女,你肯定也烦吧;还有花钱,你钱赚得多,家里也有钱,可钱多得没地儿花,也烦!呵呵。没事千万别让让我做总结,左一个总结,右一个总结,大会一个总结,小会一个总结,非正式会议还得来一个总结,严重桎梏了我的思想,僵化了我的思维,影响了我幼小心灵的健康成长,唉!一个秘书的苦恼你是不会了解的。

  连漪眯着眼睛笑了。曹慧说。

  你说话变得很有意思。

  什么?

  咿咿呀呀,文绉绉的,慢得像蜗牛,要是不知道你以前什么模样,第一次见到你准以为你是个醋溜女郎呢。

  是吗?连漪直起了身。这可不是小问题,事关大体呢。

  你听听,是——吗——,两军交战,可不能由你当发报员,等你把消息报完,战后重建工作已开始半小时了。

  那该怎么说?

  是吗。干脆利落,用丹田之气发音。四个好处,一是短促有力,二是宏亮,三是有气势,四是不累,两个音节之间不要任何停顿,是吗,是吗,是吗。

  是吗。

  还是不行,看来你是习惯了,也没什么不好,就是让人听着着急。

  很多人这样说我吧?

  嗯,差不多。曹慧聪明地笑了一下。

  是吗?连漪自我解嘲地笑笑。

  周光出来,要曹慧准备一下,去总公司那边开一个紧急会议。让连漪到他办公室去,负责接听接待。

  她说话是太拖拉啦,不字正腔圆誓不罢休的,发音方式也有问题,缺乏力度。别人提出来了,问题就严重了。找了份字多的材料念,声音是宏亮了,气势是上去了,语速是快了,可像个板着面孔的新闻播音员,硬邦邦的,没有人情味。念着念着就烦了,站起来看窗外面,看到了大鸟的广告牌,想起了中意大厦。

  凤凰展翅叶子发黄了,为人撑门面,自己命不长,将那叶子拥在怀里,禁不住唱起来: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绿水悠悠。

  她烦躁不安。这个城市仿佛被情欲攻占。踏过的大街小巷,穿过的走廊,经过的办公室,窃窃低语,高谈阔论,说着情欲,和那些大行其道的脏字一起让空气污浊不堪。中午遇到一个脚步牵绊的男人,西裤衬衫,手里提着上衣放在肩头,脸上写着无奈、疲倦和自嘲的男人,漂亮的男人,表达出情欲的气氛,她想着这个男人,想着卞铭菲,知道自己压制不了去找她的念头。

  一下班,就跑回家,洗了脸,换了衣服,下楼打了辆车。经过HelperSupermarket时,让司机停车,去买了一罐槐花蜜和一瓶柠檬汁,这两样东西都是卞铭菲喜欢的。司机不住地往她怀里瞟,用腼腆的试探的语调说话。蜂蜜这个东西好,延年益寿,健脾利胃,我也喜欢喝。过去在农村我家也有一窝蜜蜂,村里槐树多,专产槐花蜜,我母亲每年都能割个一两斤,不过每次都不割净,总惦记着给蜜蜂留点。连漪一下子感动了,觉得自己离这些东西太远了。司机眼睛专注地盯着前方,里面有往事的影子,这影子让他看起来那么亲切和深刻。蜂窝里真的有一个蜂王一个蜂后吗?它们有着严格的家族制度?听说蜜蜂蜇过人后会很快死去?还有一种叫蜂胶的东西,神着呢,能攻克好几种顽症,你母亲一定很健康吧?她认真又天真地问这些问题,下车时竟恋恋不舍,觉得该把那罐蜜送给他。

  毗临南郊的小区,没有闹市区的繁华,也没有闹市区的喧嚣,每次来都有不同的感受。这里某些东西与她生活过的村庄相通,让她觉得亲切。

  卞铭菲的脸在黑暗中出现。她从连漪怀里把愧花蜜和柠檬汁拿过来就转回身,边走边懒懒地说:原来要想太阳从西边出来,只需回家睡五个月就得了。

  连漪抬手打开灯,屋里很整洁,只是空气浑浊了些,泛着一股方便面的味道。卞铭菲穿着洗得发黄的白色棉布睡衣,邋遢,颓靡,似乎不习惯一下子亮了的灯光,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哄然地在沙发上坐下,把蜜打开,用右手食指挑了一点,探进嘴里尝了尝,说好甜。又把柠檬汁的盖子拧开,仰头喝了一口,说好酸。

  我呆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像只蜗牛,随时有被捏碎的危险。你是要来捏碎我吗?

  连漪站着,1 米70的她在这个狭小陈旧的客厅里有些突兀,布沙发又太矮了,像个陷阱,卞铭菲似乎陷在里面,无法自拔。她在她身旁坐下。问:你好吗?

  好。像蚕一样吃吃睡睡,正在吐丝结茧,快要羽化成仙了。这当然是我一厢情愿的感觉,现实这个大怪兽是怎么告诉我的呢?我,我们,成不了神仙。我们将死于游戏,共同,无一幸免,死而后生,已经不是我们了。我们将失去自己,共同,无一幸免。

  诗集还没出吗?

  谁知道?听说计划没有变化快。你为了这个来看我?谈诗?是的,诗歌也开始用牌子和吸烟喝酒的姿势装饰了,可在我这里你找不到这些。你用三宅一生的香水你渴望范思哲的服装你谈论卡布其诺和鸡尾酒这些东西早晚有一天会让你的心灵空虚让你的心灵万劫不复。你在沉沦,小姐,你会像在上升过程中破碎的泡泡一样破灭,与平庸的水混为一体。

  你呢?

  我是生长在水底的苔藓,永远提醒水的状态和质量。

  晚上还要去弹琴?

  卞铭菲起身,说她拜师学艺去了,学京剧花旦念白,越剧唱腔。给你来一段?说完去屋里妆扮去了。

  独自一个留在厅里,有些阴森的感觉,探寻了好久,发现这是墙上挂的卞铭菲母亲和父亲的大幅遗像制造的效果。她以前没见过。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盛着满满的烟蒂,电视柜旁放着一双棕色的男式棉拖鞋,和父亲的一模一样。父亲喜欢这样的拖鞋,因为穿上去的感觉和布鞋差不多。笑了笑,笑容凝固了,那就是为父亲准备的?

  忽然觉得没劲。

  阳台上种着一些花草。这些花草构成了一个不同的生态,健康、热闹、生机盎然,没有受到忽视的虐待,长得好极了。挂起来的天门冬瀑布一样垂下,有1 米多长吧。常青藤抽出了嫩绿的叶子,小手小脚地向四周试探着,声张着。日本海棠粉红色的小花正一簇一簇开得欢欣,君子兰也很棒,一根又长又粗的穗上擎着二十多个绿色的花蕾,再过两三个星期就要开花了。

  她们都只肯与干净安静的花草们亲近,生活在精神的高处,远离人烟,远离人情,连语言也像黑暗中生长的藤蔓类植物,往高处攀着,繁复着,柔软着,没有力度,难以深入人心。

  我们能发展成正常的妇人吗?

  “好了吗?”并非想问,并非等不及,只是以此截断思想似地朝卞铭菲屋里喊了一声。

  “来——啦——”随着一声尖锐的假声长叫,长袍水袖粉面红妆的卞铭菲粉墨登场。她碎步紧挪,口里“呀呀呀”地念着过来,抓起连漪的手,把她牵引到客厅。

  “这是好戏,你可要听仔细。我这就要开始了啊,我可马上要开始了啊,我这就开——始——啦——”退后几步,做出要唱的意思,又放松下来,陪着笑脸:“这地方太小,你凑合着看啊。”连漪别扭地点了点头。

  又叫了一声场,开始了。

  白:有道是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有道是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想我卞氏,自小聪明伶俐,父母宠爱有加。三岁诵诗书,七岁入学堂,九岁弹箜篌,十五学声乐,十六初长成,钢琴已十级。十级何所耀?求学果未结。父母先丧去,留我独苦悲。苦悲尚能忍,无奈遇连漪。三载同窗友,三载相探看,谁知,谁知一朝离散,她,她,她弃我而去,无情无义——唱:也曾同窗共勉励,也曾花前论诗文,也曾携手同街走,也曾登高数渺小。本想与她姐妹相称度时日,互相扶持到终老,不曾想喜有时来悲有时,人生际遇各不同。连漪她心思不在常情上,怀抱天下把阶梯找,日久天长心会变,变来变去失纯真,更何况她是个美丽玲珑聪慧儿,难免得处处留情惹事非……

  连漪起来“我”了一声,欲待争论,卞铭菲不理会,继续唱下去。

  唱:她无心无意自不知,我看在眼内心烦急。左犹豫来右犹豫,下定决心,对她倾出一片真情意,谁知,谁知遭来一顿无情骂,她骂我不知自尊不自重,她骂我如鬼如魅如痴疯,她骂我水性杨花无廉耻,她骂我伦常丧尽理难容,她骂我是一堆人形脏垃圾,一把把我推出去,我伤疼心疼冷风中,孤夜无寐想了残生……

  连漪面色凝重,她没想到连涓会这样,心头百般滋味纠结。她觉得到此应该是一个段落,就说话了,可说出来的竟是这样:这是事实吗?别老把自己塑造成个受害者!

  卞铭菲水袖一甩。

  白:冷风吹骨骨销蚀,难蚀我对她一片情。鞭炮声声一岁除,千禧之夜盼她来。盼过除夕盼初一,盼过初一盼十五。十五天晴忽有感,感她一定来。起早对镜理妆红,市场买菜厨房忙,冷拼热炒八大盘。却却却直待得冰凉凉我心。只落得个――唱:只有寒风门前过,只有霜雪扑满门,只有冷泪嘴里咽,只有父母遗容伴我眠!一切,不过一场枉凝眉!

  白:落花无情随水去,秋风无奈空唏嘘。曾经枝头迎风绽,如今汪洋向天边。我笑秋风多痴痴,不知花开终无情。我笑世人多如风,雄风过后- 场空。

  随最后一个长腔旋转而倒,粉面朝天,久久不起,桃花面上泪痕纵横。

  “那些物质听上去多么高尚,充满蛊惑人心的神奇力量。它们是什么?它们算什么?可它们让我自卑。我是个诗人,你是个商人,时间和变故让我们水落石出。走吧,小妹妹。”

  连漪看着那张泪痕纵横的桃花脸,同情和怜爱突然之间全部退却,代之以怒其不争的愤怒。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有没有一点进步?你打算这么过下去吗?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愚昧、狭隘、自私、变态,自以为天下人都负你,你有资格去批判吗?你负别人多少?青春完了你还有什么?”

  后悔不该找她,可没有沉进这件事中,她想着曹慧的话,不能再像念台词儿似的说话了,这样的腔调透着幼稚,透着柔弱,不利于树立权威,会削弱别人对她能力的信任。是吗。她情不自禁地挺胸收腹练习起来。

  第二天忽然想起,查询到中意大厦门卫的电话,打了过去,对方弄明白她是谁,马上客气了,笑着说好久不见你了。连漪直截了当地说以后请不要再让那位头发很长眼睛很大皮肤很白说话很泼辣的女孩上去了。为什么?总之别让她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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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万发在北方、南方、大热门的西部,甚至跑到东南亚收购兼并了约60家经济实力单薄的小制鞋厂,这些制鞋厂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步入正轨。都在淡季里休养生息时,他们响亮地于春光明媚的四月在国内外60多个城市的各大商场同时举办了规模盛大的春夏季新款皮鞋新闻发布会及亮相会。名曰:看吧看吧,穿吧穿吧。

  这就是这次重要会议的内容。韦为迟将一撂五彩缤纷的宣传资料和亮相会入场券甩在周光面前。

  中低档。皮一族,革部落,皮革同盟军,百姓线路,美国战术,军事防线建在对手门前,考虑的是大局,根本没把逸龙放在眼里。

  有思想“专工”之称的韦为迟只会拍着桌子嚎着嗓子震天响地冲他嚎,×××真是管屁用!

  他又把这一撂东西甩到连漪桌上。连漪看到了她和母亲之间的差距。一个不骄不躁,不气不馁,胸怀天下,一个急攻近利,玩弄感觉,游戏人间。这人间还就这么个盛着几十万人口的巴掌大的地方。

  在万发的新鞋亮相会上,他们又感受到了另一种震撼。所有款式按价格层次先后出场,动感的、时尚的、狂放的、恬静的、绚丽的、古朴的、职业的、休闲的,透着新意,简就简得不能再简,繁就繁得不能再繁,独特的设计和巧妙的制作,让低档的、普通的皮革焕发了生命。33元、44元、55元、

66元、77元、88元、99元,每个价格档次的皮鞋都有着巨大的市场冲击力。他们还破天荒地请了质量监督部门现场做抽样检测,质量全部过关,“信得过”,“真正的物美价廉”。淡季,这个在商场上本来就不该有的概念被万发潇洒地扼杀了。

  “我们的中低档还不错吧?这些可都是用逸龙的皮革做的。”

  节奏轻松,霓虹流转,丁秋平的谈吐略带嘲讽。连漪问选择这个时候推出新款就没考虑风险吗。丁秋平说你看现在的人们几个有主见。他们不知道生活的方向在哪里,只要你自信得无懈可击,怎么牵怎么走。你说全世界都穿这种鞋,他们就去穿。

  话不好听,事实如此。她不也这样认为?母亲把它变成了实实在在的生产力。

  妈妈,下一个弯道,我要超车了。

  被自己的女儿超过,我会自豪的。丁秋平的笑容既有英雄惜英雄的信任又有深沉而充满期待的母爱鼓励。

  周光希望丁秋平对他说点什么,可她的目光压根儿没在他脸上停留过,一秒钟也没有。尴尬、恼怒、失落,连同被挫下去的欲望、自暴自弃的颓唐一齐挤压着他。没人看得起他,没人在意他,他为证明自己殚精竭虑到最后一文不名。

  惊惶地一欠身:是否真到了最后?

  万发新聘请的设计师是个尚未毕业的大学生,坐在丁秋平的旁边,气质不错,不是这个城市的风格。关莉莉将视线收回,盯着动感十足的T形台,不动声色。固步自封太久了,当她开始耽于安逸,开始偷懒的时候,对手出现了,不是坏事。30岁的女人需要对手和动力。

  万发为这个城市各种各样的狭隘打开了一个缺口,所谓理念的东西被广泛迅速地传播分析。这不是个有胆性有灵性有创造性的城市,像只老猫一样蹲伏着,对刺激敏感,被刺激起来又蹑手蹑脚,灵机一动独领风骚的时候太少了。住在里面的人被压抑感绑缚着,身体和精神都挣脱不出,压抑毁坏了许多人才。

  连漪发现她的辩证法颠倒了。是太多平庸的人堵塞了城市的发展。她还发现沉睡已久的野心,她唤醒这野心。这野心一直存在,从她第一次踏入这个城市起就有了。她没有把握住,在那样长的一段时间里被次要的东西所迷惑,怎么可以用两年的时间得一场可耻的抑郁症,就为那实际上没任何害处的命运?她和关莉莉完完全全走到了一起,搜集资料和情报,划分消费人群,在成百上千的鞋纸图样中寻找有卖点,有市场潜力的款式。一个月后周光发现自己被撇开绕开了。

  “你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你知道。”

  “这算什么?”

  “工作。”

  “我呢?”

  “你不是也在工作吗?好像更忙。”

  “你是我的助理,你却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是不是笑话。”

  “不是。那些落后的程式才可笑。”

  “你到底想怎么做?”

  “把工作做好。”

  “我呢?”

  “我刚才说了。”

  “你她妈的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我看不起你,没办法和你合作。我建议你辞职。”

  “还有你这样的人?”

  “要不就别打扰我。”

  “我是你上司。”

  “只有更高的实力更高的能力才是我上司。除此之外,我谁也不认。”

  “我可以炒你鱿鱼,你在逸龙的命运在我这里。”

  “关于这一点,更有发言权的是韦为迟吧。”

  这一番对话,不仅够周光回味一阵子,连漪也怀着兴奋的心情回味了好几天。像打了一次翻身仗,像爬过了雪山,走过了草地,眼前清明开朗,一派大好气象。这就是找到了自我的感觉吧?终于找到了自我的感觉。

  连漪?这两个字忽然冷森森地从身后传来,她身体一震,但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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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07:39:55 |只看该作者
34. 卞铭菲对自己的心灵充满鄙夷,她有一颗庸俗邪恶的心灵,然而她能写出美丽纯净的诗句。这很奇怪,或许在研究精神分裂的学者那里会有答案。她的精神常常处在崩溃边缘。但她不会疯,她确知这一点。真正写诗的人要么活着,要么死亡,疯了的很少。

  卖淫的勾当被连漪发现后,她痛苦极了。她迫使自己一点点摆脱了有着毒品一样人生观的丁春平,她学不会用堕落的方式达到高远的目标。一颗善良的心只会在堕落里沉沦。一个热心的邻居为她介绍了一份办公室工作,她去干了一个月。她无法忍受被支配的感觉,痛恨临时工的称号及待遇。她还做过一个月的经理助理,搜集资料和到处跑。工作,对她而言,好像是从一个圈套走进另一个圈套,与她的生命精神相违背。她需要自由,需要自由来发挥生命的创造性。唯此生命才有价值。她孜孜以求生命的价值,哪怕形式上是沉沦。

  她不接受秦甡的钱。诗歌养活不了她。她出卖文字给那些格调不那么高尚的女性杂志。那种卿卿我我,毒草般阴郁颓靡的文字扼杀了她的灵感,销毁着她的诗歌素养,逼迫着她更强烈地憎恨自己。

  空荡荡的家,她一个人住,她渴望这样的孤独,它降临了,她却恐惧。在夜里,她会忽然睁开眼睛,把音响打开,声量调到最大。她看见死亡之神在不远处对她微笑着,是个美丽的男人,一束白光打在他的脸上,笑容那么迷人。她常听见他在耳边低语,安抚她的心。她觉得自己快被诱惑了。

  这时候,与秦甡合著的诗集《美丽新世界》出版。她欣喜若狂,抓着秦甡的手又跳又叫。

  这是我的书?有书香,是真的!

  崇高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油然而生。她觉得自己被承认了,是个诗人了,是社会的一分子了,完全不是出版前不屑一顾,置之不理,嗤之以鼻的态度。

  国家级的?全国发行?我还要写!有人买吗?我希望一夜之间全部脱销!

  我这就去把它们全买下来。

  卞铭菲笑了。唔,真是太幸福了!

  连漪呢?她看到了吗?

  连漪去上海了。

  上海?

  她的一位同学她过去散心。对她来说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件好事。你也一样,应该多出去走走。

  那么远!她一个人去?

  嗯。

  一个人很危险。你不担心吗?

  她已经不是孩子了,到了飞翔的时候,不去经历,翅膀怎会硬,又怎能飞得高?

  有人欺负怎么办?她走路从来不小心,好几次都差点被车撞到……

  现在我们谁也不谈,只谈我们。

  谈我们?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怎么没有?秦甡把她揽进怀里,吻她的脸颊和喉咙,闭着眼睛轻声细语:跟我走吧,去遥远的地方,去美丽的大草原,山之侧,水之畔,蓝天白云,茅屋草舍,过神仙的日子去。

  卞铭菲一惊,挣脱他的怀抱。你妻子呢?连漪她们呢?

  她们不需要我,没有我她们一样过,过得照样好。我对她们是无所谓的人。你不一样,没有人像你这样需要我。

  我从未想过。

  现在想。

  这不可能。

  为什么?

  就是不可能!

  听着,你是我的珍宝,没有你,我的生命不过一具枯槁,没有你之前,我一直在坟墓里生活,是你救了我,让我的生命焕发了新的活力,焕发了新的创造力,你让我的生活绿意盎然。我需要你,我要完完全全地拥有你。你必须答应。

  要是不答应呢?

  你别无选择。

  为什么?

  你太善良,你不忍心让我失望。

  你赖皮!你自私!

  这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

  总之不行!

  不要用刀割我的心,你知道它已伤痕累累。

  卞铭菲张开双臂,抱住他,用乞求的语调说:这样平静地过下去不行吗?非要到无法收拾,非要让世界崩溃,非要像一篇小说,像首诗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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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07:41:52 |只看该作者
35. 城市正下着春季里的第一场雨。这雨来得太晚,春天过了一大半,才慢慢悠悠,心不在焉地从南方飘了过来。人们仰着头,把自己裹进迷蒙的春雨中,细细地走,眼神带着浪漫的感觉,表情就像雨中的月季花瓣。

  一踏进这个城市,仓惶的一摊稀泥般的情绪就终止了。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不过是谁也不知道的一场恶梦而已。她又找到了自己的感觉。大街是她的舞台,所有行人都是她的观众,还有隐藏在黑色汽车玻璃后面的眼睛也在看着她呢。她向来能在雨中走出一种异国情调,招惹众多内容的眼神。她喜欢这眼神。就是它们左一刀右一刀前一刀后一刀不断塑造着她。她又把背挺得板直,目视前方,面无表情,走路的姿势气定神闲起来。

  有的是有理由冷漠,有的是理由虚荣,就没有理由被命运宽恕吗?什么时候相信起了命运?这只是一次历险,只是误入了一个黑暗的洞穴,只要找到出口,就可以继续从前。看他们的脸,同样燃烧着情欲,他们后面的世界同样阴暗。

  就把这场雨当成洗礼吧。

  丁秋平、秦甡,还有连漪正在吃晚饭。连涓自己打开门,回屋换衣服,去卫生间洗脸,默默地坐到餐桌边。谁也没料到她这么快回来,谁也没有问话,翘首看着她。她主动解释。

  我没去上海,去机场的时候打退堂鼓了。我现在是无业游民,在异地他乡要是被别人问到就太没面子了。

  连漪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她一脚,脸上却是关切的表情,问她去了哪里?

  连涓脸上连疼痛的皱褶都没起,说去了郊区一个同学家,她家养了一千只鸡,帮她喂了一整天鸡食,捡了一整天鸡蛋。

  连漪瞪她一眼:你还有这样的同学?你的同学不都在国宾馆当服务员吗?穿那么漂亮的衣服去喂鸡,会不会倒了人家鸡的胃口?

  连涓朝她挥起拳头。连漪举起胳膊招架。

  吃饭吧,有新鲜的海蜇汤呢,连漪爱吃海蜇汤。

  你怎么了?被谁抓去打了一针?

  嗯,一针!不过不是雄性薄尔蒙哦。

  说什么呢?这还了得!你们姐儿俩越来越没正经,秦甡你也不说说。

  秦甡从饭碗里抬头温和地笑了笑。

  我们是饮食男女,又不是神仙,就是神仙也不过如此嘛!

  你到底怎么了?被谁弄成这样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连漪兴奋得有些不成样子,嘿嘿地笑着说:连鸣他刚刚来过电话了呢,他原来在上海,现在是搞重工业的,混得很好,不过好像有些改变了点,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漠,还特意问你去哪里了。

  连涓手中的筷子差点飞了出去。

  你说我去哪里了?

  上海啊。谁知道你又去捡鸡蛋了。

  人算不如天算!连涓想把自己杀掉。她霍地站起:你知道他的电话吗?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我没去上海!快点!

  干嘛这么紧张?他用手机打的,还是以前的号码。

  连涓立刻站起来,直奔客厅。连漪在身后又慢腾腾地说开了:他说不用打电话给他,因为他不用的时候总是关机。连涓转过身,冲着她凶神恶煞,连漪故意气急败坏地说:我嫉妒你,同样是妹妹,他紧张的总是你。连涓,小妹呢?连漪呢?真是不公平。

  连涓一下子反应过来:是啊,即使连鸣怀疑了,他怀疑的也只是连漪而不是连涓。她看着连漪,低下头慢慢地走过来,坐下,拿起筷子吃起了饭。

  她确实饿了。

  然后病了。大海盗,不,是连鸣,蓄着胡子,穿着风衣,冷漠地坐在那咖啡座的情景在眼前反复,还有飞机沉沉的轰鸣声搅着不安的梦境,错综纷乱的尘世纠葛捆绑着她,她无时无刻不在挣脱……

  这次病得不那么寂寞,有人来看她。先是卞铭菲。她带着她的诗集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连涓没动,直到卞铭菲冰凉的手放在她的额头,才故意“啊”地一声大叫,看到是她,怒气顿生:你干什么?

  不烫嘛。是心病?

  连涓带着厌恶的表情“哼”了一声。

  卞铭菲不介意,晃了晃手里那本红色封面的书:嗨!我的诗集出了!你看!

  两只手把书递过去。连涓哪会看,厌烦地用胳膊把它拨出去。

  我说过了,不要来找我!

  卞铭菲的眼泪夺眶而出,低下身把书捡起来。

  连漪,这是我的诗集,我的诗集出了。里面的诗都是我认真写的,用美好的情怀写的。

  对这种人连涓不想再浪费反应了。秦甡默默地走进来,把书接过,放在桌子上,拥着卞铭菲出去了。

  郇兵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六早晨摁响了连家的门铃。连漪去开的门,郇兵不敢确定她是哪个。

  我是连涓。

  我来找连漪。

  请进。

  丁秋平和秦甡见是他来,都很高兴。见过一面,他们就对他欣赏得不得了。丁秋平问他什么时候来的,他说差不多半年,公司在这里成立了一家分公司,由他主管。不过怕连漪不高兴,所以一直没出现。

  原来他说的“就在你身边”真相是这样。

  你们公司主要做什么?

  软件开发和市场开拓。

  怎么样?对这里还适应?

  这里发展很快,日新月异,电子和软件市场也很活跃,很适合我。

  他有些拘谨,只坐了沙发的三分之一,挺直着背,礼貌地应付丁秋平和秦甡的问话,与一身休闲的打扮很不相称。在连漪看来,他今天说话跟唱歌似的,像电视剧里的日本人,要不也像个韩国人,中国人哪有他这样的?她不忍心让他回答那么多问题,手往连涓房间一指,突兀地说:那就是连漪的房间,她病了,你去看她吧。

  郇兵顺着她的手看了看就把目光收回。丁秋平和秦甡会心一笑,说他们正要去参加一个美术展览,连涓也去,小郇你就在这里陪连漪好好谈谈吧。

  连漪心里嘟哝:小郇?跟个女人似的。我哪里想去了?可留下来还不得难受死?过去向连涓交待了一声,她还不知道他是谁呢。

  连涓正在深入地想着什么,对突来的打断恼火极了,气冲冲地坐起来,用手指理了理头发,找了个发带在后面绑了一下。对一个乡巴佬,这算不错的礼遇了。

  她让连漪把门关上。

  哼!你卖什么关子?说好了,要是有什么不轨行为我可翻脸了。

  呵!连涓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

  进去吧,先敲门。连漪对郇兵交待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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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07:43:43 |只看该作者
36. 连涓和郇兵在一起时仿佛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侣。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商城,卡丁车俱乐部,汉堡店,的士高。在这些场合,连涓如鱼得水,郇兵也得心应手。他们开心地笑着,跳着,畅谈着,真正的女主角站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心痛着。

  换成是她,这些情景,这些快乐,不会存在。她是个苦行僧,她能给这世界的给郇兵的或许只会是些痛苦的教义和倾诉,没有身心的愉悦。

  怅然转身,如果郇兵能够给连涓的人生带来转机,如果连涓能给郇兵带来快乐,如果他们在一起是幸福的,那么我就退出吧。

  她去了风月,不少人和她打招呼。任由他们把她拽入舞池。她从未跳过如此剧烈的舞蹈,表现得却像天生的舞者。他们一点也没有侵犯她,这些十八九二十岁的青年叫她姐,表现得敏感又侠肝义胆。

  姐,谁欺负你了?

  连漪用与他们一样的腔调说:谁敢欺负我。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谁说的,我很高兴。

  你高兴的样子怎么和不高兴的样子一样?

  说对了小子。

  她请他们去豪华酒店吃午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给我省钱。

  这一次花去了4 千块,是契约规定的一年的花销。

  如果有谁欺负你,说一声,小弟替你主持公道。他们吃着龙虾螃蟹,不断重复这句话。她感到莫名其妙地解气,感到有了支撑。

  她也开了一个让连涓那些华丽的纽扣朋友倾城而出的party,要连涓带郇兵一起来。

  她穿着白色的晚礼服,像骄傲的公主。她也把连涓当成道具,当成背景,却无丝毫快乐可言。

  王子的手绕在姐姐的腰肢上。

  请我跳舞!她仰着头,眯着眼,把手伸向郇兵。郇兵笑着接过。

  最简单的舞步,最复杂的内心。郇兵你看到了吗?我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是连漪才会有的。

  她爱郇兵。痛苦证明了这一点。

  连涓无法挣脱周光强加在她身体上的魔咒。她的行为像一个噬情的魔鬼。她在第一次时就被摧毁了。

  她不敢相信想象中的乡巴佬竟是这样一个俊朗的男子,这个俊朗的男子竟走进了她的屋子。他才是她的理想,高大、英俊、稳重、风度翩翩,彬彬有礼,还有那模仿不来的羞涩。完美到无可挑剔。

  可她先遇到了周光,可他是连漪的。命运为什么不提前倒转。

  连漪换好衣服倚在门边,不放心地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对郇兵说,你坐啊,你们谈吧,我我出去了。

  把门关上!连涓冲她喊了一声。刁蛮的样子,连漪的样子。

  郇兵替她做了个抱歉的笑容。真客气。

  郇兵回过头对连涓笑,用在连涓听来非常之动听的声音说:你总是虐待自己,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珍惜?

  门重重地关上了,他们出去了。连涓朝他仰起了脸,眼里是放肆的意味,用手拍了拍床沿。郇兵笑着坐过去,她扑到他怀里。

  我就要这样!我还想要你虐待我的身体。

  郇兵没有反应过来。

  我想和你做爱。

  这句话也是连漪的风格,如果她想她会这样说。连涓没想到她会把这样的话说出口,他们毕竟是完全陌生的。我疯了吗?

  郇兵震动了一下,松开她,你怎么了?

  每天都想,每夜都想,每时每刻都想。我爱你。她把自己的嘴唇印在他的嘴唇上。郇兵手足无措,可连涓温软激动的嘴唇很快唤起了他的反应,他捧起她的脸庞,主动地吻起了她。

  单是这吻就让连涓心驰神荡。周光从未给她这样情意缠绵的吻,那只是两只舌头玩的野蛮游戏。她把郇兵推开,站起来,把窗帘拉上,转过身,将睡衣解开。睡衣里面的身体是赤裸的。郇兵完全地晕眩。

  连涓跪在他面前,手托起他的下巴,潭水般的双眼情欲的蓝雾迷离。郇兵无法招架,他俯身上去,他的身体起了变化,他感受到一种强烈的需要。他太笨拙,没关系。游戏有许多种方式,许多种方式她都要体验。连涓脱他的衣服,用哝哝细语轻唤他体内潜伏的野蛮,扭动身体让他知道她能带给他多么大的快乐。他的头发刺在身上时她禁不住呻吟,她从这个纯情的男孩那里感受到了从未体验过的爱意,像巧克力那样浓和甜蜜。他把她当成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虔诚地,温柔地,小声地征求,倾诉。她大声乞求:我要!

  要什么?

  把你给我!

  郇兵突然不明所以了,他用胳膊支起身体,看着双目紧闭眉头深锁的连涓,颓然地倒在一边,长出了一口气,说: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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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07:45:51 |只看该作者
37. 小时候问爸爸,就是大伯,她名字的含义。他说因为“涟漪”很美丽,我们希望你也长得美丽,所以给你起了这样的名字。后来问父亲,秦甡,这名字是他起的。他说你看那涟漪,柔柔的,慢慢的,却一圈一圈地尽力地向外扩张,有不小的野心,我希望你不仅美丽,还能做个胸怀大志的人。

  如果一个人的心灵太晦暗还配得上美丽这个词吗?十几岁之前的理想才能称作是胸怀大志,野心不能算。为了野心,心胸却变得狭隘了。

  她心神不宁,眼角老跳,左眼跳完右眼跳,怎样也止不住,就像无力挽回一件已经发生了的事情。竞争不是往水里投一块石子就会听到响声的事。激情和激情带来的成功感觉过去了。平淡和挫折是现在的考验。她陷入对能力和胸怀的怀疑之中,为不能找到有效的解决方法而烦躁不安。还有一个月契约到期,她要离开她已爱上的这一切,回到无作无为,散漫平淡中去。她做不好基础,她会在基础里沉沦。她不想回去,她卷入了输赢游戏,迷失在胜败之间。

  周光在挣扎,疏于人事打理的他积极了起来。可他连与群众打成一片的口气和眼神都不会,那口气和眼神只善长提醒他的地位。这是一个个人主义盛行的时代,不是一人举义,四方响应的年头,他对外部的世界没有足够的认识,他不尊重人性,不尊重人格,太事张扬,急功近利,骨子里的自卑的成份造成了他的软骨头,还有什么像毒品一样毁坏了他的性情,让他暴躁易怒,没有精神,集中不了精力,浅尝辄止。他的革命不会彻底。

  连漪这样想他的时候,周光有时会进来,坐在对面,他们相视而笑。当黑色车窗摇下,这张有着温文尔雅气质的脸里探出来向她打招呼,她就知道他们之间将有故事发生。他是有魅力的,他的魅力在第一眼时让她的心臣服。只是故事的发展出人意料。

  “我们有很多地方相似,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那些不同的地方才是关键。”

  “它们可以消解吗?”

  “只要覆水能收。”

  “我们是怎么变成敌人的?”

  “我也奇怪。”

  “真的?你奇怪?”

  “是呀。不过我这个人有些怪力乱神,会没来由的就对一个人痛恨起来。上小学的时候恨一个语文老师,开始恨一点儿,后来越来越恨,成了眼中钉,就给校长写信,校长过来听了一次课,把他给撤了。呵呵,我常觉得自己代表真理和正义。我不能容忍我憎恶的人就像不能容忍眼里的一粒砂子。”

  “非要到彼此伤害的地步?”

  “你主动退出,就不存在伤害。”

  “我掌握了一些证据,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你掀下去。”

  “证据可以存在,可以捏造,可以销毁,可以辩驳,语言的东西我不怕,我储备了大量而发达的词汇可供调用。如果是物证,是不是意味着一番有意思的周旋?”

  即使她和连涓的事情败露了,她也不怕。她已经旋转起来,刀枪不入。

  “真这么恨我?”

  “原先没那么严重,每天多看你几次多听你几次,就变得严重了。你喜欢照镜子吗,去看看镜子的表情,一定也恨你。”

  周光往后一靠,笑了。

  连涓变成了一个酒鬼,落魄、无力、反应迟钝。再多想法到了周光面前都不过灰飞烟灭的下场。仿佛所有的希望破灭。空荡自由的生活毁了她,她无法再重拾生命投入到紧张中,只有躲到对他的依赖里,做他的玩偶,任由他发泄愤怒和痛楚。她发狂地迷恋这种被动,即使被折磨得形销神损。面对现实更痛苦,只有执迷不悟。

  姐姐,你怎么了?难道我们的契约只是一个玩笑吗?那都是我认真思考过的!世界是美好的,生活是美好的,人类是美好的,生命是美好的。我们为什么要彼此交换?不是为了更好地活一次吗?

  “周光呢?”连涓终于开了口,“你为什么给母亲那样的建议?你没有商业道德。”

  “道德”两个字让连漪难受,谁也不能怀疑她的道德,她是高尚的。

  “你在对付周光。”

  “那又怎样?他还不应该对付吗?这种人已经坏到心里了,只有除之后快。”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你知道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不要自以为神通广大了,不要把你的那套强加在别人身上!你能干,可那不是我会干的。你要做的是我,不是你自己!”

  “你做我了吗?我那样伤害卞铭菲了吗?我没事跑到上海去干嘛?我起码在建设你的形象,你却在无休止地毁坏我的形象!你会毁了我的!还有,我本不想说,可我快疯了,对郇兵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全知道!”

  一层面皮被猛地撕下。她有太多的地方对不起连漪,连漪却一个劲儿地劝着她振作。她本该退却,退回屋里,把房门关上大哭一场,可她神经质地反击。

  “那本书是怎么回事?菲菲就是卞铭菲?她和父亲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和他们决裂?”

  连漪不知道他们的书出了,不知道连涓屋里就有一本。

  “我怎么知道?”

  “你知道!”

  “我不知道!”

  连漪的态度让连涓没有怀疑了:“你知道,却不管?你把妈妈当成什么了?是你引狼入室,还有连鸣,你要为他现在的状态负全部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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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07:47:46 |只看该作者
38. 长久以来她和秦甡过着一种高尚的生活,人生观点不同,人生道路不同,生活方式不同,生活习惯不同,可相处融洽,是人人羡慕的模范夫妻。丁秋平没料到她也要面对这样的问题。早就开始了。连漪早有暗示。连涓走后,她匆匆结束掉办公室的事务,开车奔文联去了。

  秦甡在参加一个会议,听说夫人驾到先是吃惊,马上就明白了,跟周围笑着打声招呼出去了。

  丁秋平把车开到郊区的山路。她的表情痛苦,这个女人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对付这种问题却手足无措。秦甡看着她,抱着的“摊牌”的态度土崩瓦解,代之以抱歉的感觉。近30年的婚姻生活中他从未给她过什么,包括幸福,包括快乐,包括身体的快乐。

  “你知道了?打算怎么办?”他问。

  “这句话该我问你。”

  “我决定了,我要带她走。”

  “你就不感到恶心吗?”

  “感情的事说不清楚,身在其中才能体会。”

  “身在其中!”丁秋平闭上了眼睛,头靠在车座靠背,胸脯剧烈地起伏。“请下车!”

  她不愿意这么做,风度丧尽,颜面丧尽,可火烧上了眉毛还能顾及这些吗?车停在卞铭菲家楼下,打电话让她下来。不多一会儿,穿着白色太阳裙,像只小鸟儿似的卞铭菲快乐地跳着从楼梯上下来了。她笑着拍拍丁秋平这边的玻璃窗,说声“阿姨好”,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看着前面笑,不说话,没有问询的意思。丁秋平终于忍耐不出先开了口。

  “你想要什么?钱还是出名?”

  “我有钱。不多,可能养活自己。我毁坏了自己的名声,出名会让我的处境更糟,说不定还会让我变态呢。”

  “他老得可以做你的爸爸,你爱他什么?”

  “我不爱他。玩呗。”

  “玩?破坏别人的家庭,搞得人家破人亡,玩?你有没有教养?”

  “不要和我谈教养!这个世界上没人配对我谈教养!你也不配――”她大喊起来,直到一口气用完。仿佛这样一喊就痛快了似的,她又笑了起来,对目瞪口呆的丁秋平说:“要不然怎么说?第三者插足?这样说,好像骂您丧失了性魅力。况且您本事这么大,在这个城市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物,被一个连正式工作都没有的黄毛丫头挤到一边去了,岂不太没面子?所以还是说玩好。玩玩,不插进去,对您也没什么坏处,说不定还能让您痛定思痛,顾及一下被你长期忽略的丈夫,一个在走下坡路,可怜的,在情欲中寻找安慰和灵感的诗人。更庸论家破人亡乎?”

  卞铭菲大义凛然地说完这番话,下了车,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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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07:49:31 |只看该作者
39. 谣言很快粉墨登场了。连涓出卖身体给王克强爬上经理助理的宝座,出卖身体给周光,保住经理助理的宝座,为了继续上爬,她会不断地出卖下去。

  权势欲强的官迷。她腹部的红色胎记非常迷人。

  连漪费了好大的劲才相信这似乎只在小说电视剧这种戏剧化的场景中出现的东西会在生活中发生,而且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对人表现出来的这种幼稚和凶恶感到难过,但她没有找周光对质。倒是周光坐不住了,在满天飞的谣言有下落趋势时把她叫进了办公室。

  “人多经历一些不好的东西,才练得成金钟罩铁布衫,才能风吹浪打把花开。谢谢你提供给我锻炼的机会。”

  这是连漪对此事的态度。她还讲了一个笑话给周光听。

  在一片丛林,一只蚂蚁遇到了一头大象。看见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蚂蚁忽然想开个玩笑。她顺着大象的腿往上爬,爬啊爬,爬了好长时间爬到了大象的耳朵边,两只手支起了一个喇叭对着大象耳朵说了一句话,大象听了竟晕倒了。蚂蚁就躺在他耳边休息,等到他醒了,又喊了一句话,大象又轰然而倒。大象再次醒来,无可奈何了,他凑到蚂蚁的耳边,也说了一句话,话音刚落,蚂蚁就直挺挺地倒下,死掉了。

  它们说什么?

  第一次,蚂蚁说大象我怀孕了。第二次,蚂蚁说大象我怀了你的孩子。大象说既然这样,那咱们结婚吧。

  有什么意思吗?

  没什么意思。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个黄色笑话。看你最近挺累,说给你听听放松一下,笑过就笑过了。

  她起身,周光追上来,把门反锁,“我们再来一次”。连漪看着他,想起卞铭菲的话:我用我的鲜血将他们浇灌。或许只有血才能平复他疯狂的内心。她绽出一个宽容的笑,拉开门出去了。

  “拜托你瞪大眼睛冲上去!”死党关莉莉替她打抱不平,“你太钝了,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你怎么做到经理助理这个位子上的?该不会真的和他们有一手?真是这样,到了这般时候也不能心软啊。”

  “你可要相信我,我一向守身如玉,就是在梦里也从未失身。”

  关莉莉做出要吐的样子出去了。

  连漪笑着挑挑眉头:她说得对,我太钝了。

  不久,逸龙制鞋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由总公司领导主持,以组成一套新的有决策力有战斗力有冲击力的领导班子为由,进行了一次民主选举。在关莉莉的鼎力帮助、总公司的积极扶持及自己不骄不馁的努力下,年纪轻轻的连漪当选副经理一职,经理的位子暂时空缺。

  周光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民主气氛中下岗了。手起刀落,寒光一闪时,连漪的心又疼了。她第一次直面这样的残酷。一个人从高处摔下,没有人接着,没有人营救,会散了就散了,没有人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一番。

  膨胀到极限的气球突然破了,像破布片一样从天空狂扭着纷乱地栽下。是周光。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不断扑到她的脸上,像纷乱的情绪。当事实预期发生时,她觉得受到了伤害,她觉得自己是个刽子手。

  在一个无人的公共车站点坐下来,看着面前过往的车辆。她喜欢白色的都市高尔夫。刚来这个城市时,有一个穿黑色紧身T恤戴黑色墨镜的美丽女子就是开着那样一辆超凡脱俗的车从她面前一闪而过。她被迷住了。那么风度翩翩,那么自信,人性和车性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向前飞驰,拐个弯消失了。一定去了一个幸福的地方,不会是世俗的生活。

  一个小巴士横冲直撞地开过来,女售票员大着嗓门不断冲她叫站,连漪上车了。仿佛只是因为禁不住这样的攻势。

  前面坐着两个穿红色运动衫蓝色牛仔裤的双胞胎姐妹,也美丽得让人吃惊,可她们看起来健康得多,明亮得多。她们笑着,用手掩着嘴交流着什么。连漪看不下去了,车到下一站就下了。

  白色的都市高尔夫你在哪里?你过来,把我带走,带我去幸福的地方。

  遥远的的中意大厦。顶上一片荒凉。

  风景不错。你很有本事,这么晚了还可以来这里。

  不是我的本事,是一位朋友的本事。

  你有这样的朋友很有本事。

  连漪自嘲地笑:我有时会想你。

  想我什么?

  你的冷静和冷酷都是我崇拜的,我希望自己能这样。

  现在的女孩很奇怪,越对她们冷淡越对她们冷酷她们越喜欢。

  生活太平淡了,感觉太平淡了,我们需要一点暴力。

  秦过去把她拥在怀里,连漪表现得像个温顺的情人,把脸抬起来,温顺地看着他。

  你结婚了吗?

  你不知道?

  知道。只是问问。

  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她们都很漂亮吧?

  是啊,很漂亮。

  连漪走出他的怀抱,莫名地想哭。

  为什么找我?

  因为有些难过。

  为什么难过?

  是老长不大的多愁善感吧。

  过得好吗?

  你猜。

  你的气质有一点改变,和社会磨合得不错?

  是的,不错。

  连漪走到边缘,望着下面流溢着的灯火。秦跟过来,也往下看。

  常来?

  以前常来,和那个朋友。这里曾是我们的根据地。

  该不会是情人?

  连漪心里一动,忽然觉得自己是爱卞铭菲的,那爱,不只出于友情。

  你为我引荐了一个不错的去处。

  什么?

  我在想我失败的时候,这里可能是个不错的去处。

  秦说出了连漪心中一直回避着的忧虑,心立即疼了。

  不能跳下去!

  我开玩笑。

  开玩笑也不行!

  秦笑。来,坐下,咱们谈谈如果跳下去,哪个部位先着地比较好。当然只是开玩笑你得保证。

  我保证。你也保证。

  连漪明白了他的用意,过去坐到他身边,把头靠在他肩上。

  我也常想这个问题。

  那你还这么紧张。

  自己想和听别人讲不一样。

  这样不好。太善良了会被别人欺负。现在的人不值得那么去爱,现在的人心没有你想得那样纯洁,也没有你想得那样脆弱。你需要做的是爱自己。

  连漪没搭话,她想,或许他是对的。

  想过每个部位着地时的感觉?

  脚,胸,背,头,连漪闭上了眼睛,一想,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心就疼得不得了。

  嗯,很疼。秦也闭上了眼睛,体会着。而且这么高的楼,在下落的过程中还有机会后悔,太残忍。

  为什么要自杀?为何人心中充满对自己生命,对他人生命的暴力?

  因为人活得很难,有太多的诱惑,有太多的欲望,有太多的欺骗,有太多的背叛,有太多的伤害。

  我很恐慌,心上好像长了厚厚的茧,很多东西不喜欢我了,欢乐和痛苦不给我带来感悟的礼物了,它们抛弃我了。我觉得自己不再善良。

  连漪哭了,先是小声的抽泣,然后是大声的哭泣,她躲进秦的怀里,心里叫着:不能跳下去!不能跳下去!

  谁知道这是心在一片苍茫中对谁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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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07:51:30 |只看该作者
40. 连涓找到在风月里结识的那帮家伙,没提钱的事,他们就痛快地答应了。然后她将契约复印了一份。

  “闪闪的红星”冰淇淋店,卞铭菲已在店门口等候,穿着白色的棉布长裙,有些卷曲的头发在后面随意地束了一下,没有化妆,赤脚穿着一双透明的塑料凉鞋,朴素动人。连涓有些嫉妒。

  “进去吧。”经过她时脚步没停,也没看她,支会了一声,径自进了店内。

  她要了一份带巧克力奶油的冰淇淋,一朵盛开的百合,花芯里缀着四颗红樱桃。卞铭菲要了相同的一份。

  “这份338 块。”连涓好心地提醒她一句,端起她的那一份,走到临窗的一张桌子旁。

  卞铭菲气极,她没想到会这么贵。挑了份便宜的,又想干嘛和她比?也不要了,过去哄地一声坐在她对面。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表现得低下卑琐助长你的骄纵!”

  连涓抬眼看了看她。

  “不是表现,你天生低下卑琐。”

  “你不是连漪。连漪没你这么差劲!”

  “呵!”连涓故意提高了嗓门,“我差劲?你第三者插足我差劲?老老实实地看着我们家被你搞得鸡飞狗跳就是不差劲?”

  “你!”卞铭菲语塞,“我是说做人!”

  “做人?真是笑话!不能忍受自己的母亲被人欺负,不愿意接受同性恋的骚扰,就是做人差劲?那么我请问,你所谓的做人是指什么?”

  “你!我不跟你说!”

  “你根本毫无道理,你拿什么跟我说?”

  卞铭菲知道讲正规的道理只有输得很惨。“好,你就说你到底是不是连漪。”

  “这重要吗?她早就想这样做,可她太善良,善良到没立场。”

  “我不信!”

  “你们看什么?”连涓这时冷冷地瞅了一眼周围的看客,转过脸不紧不慢地对卞铭菲说:“我们玩了个游戏。就是为了摆脱你,连漪才想到这样一个游戏。这是复印件,你可以拿回去看个仔细。”

  说完,舀了一个樱桃,目中无人地吃起来。卞铭菲拿起那张纸,站起身,把冰淇淋拿起来,按在她脸上。

  看到自己被第一个排在决裂的名单中时,立即哭了。几天来,她处处受到打压,在路上被人跟踪,在暗处被推倒,深更半夜敲门声不断,这一切都无法与此时所感受到的伤害相比。空前的落单感降临了,然后是空前的恐惧,秦甡你在哪里?她一时哭喊起来,拿起电话,可没有反应,怎么了?怎么了?明明知道电话线被切断了。把电话摔到地下,所有能摔的东西全都摔到了地下,一地破碎。直到很累了,她平静了下来,双眼空洞,盯着前方,呆住了。

  原来早就被嫌恶,被抛弃了,她却蒙在鼓里。她还演着戏,以伤害她为乐,想激发她的怜悯,想得到她的关怀,以为她是她永远的观众。原来她早已走上另一条路,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哈哈大笑,可只报复了自己。

  父母在高高的墙上,两个平面,不能给她援助。他们尽一切办法要把她培养成材,她却让自己变成魔鬼,她带给他们地狱般的生活。

  那些吸食她的身体和青春的男人,诗人,还有女人。她邪恶地笑着想她供养。

  她只是供人玩弄的木偶,以张牙舞爪的愤怒形象定格的木偶。

  那满溢的思想之水,不过成就了眼泪。

  花瓣纷扬,枯萎的玫瑰,逝去的鲜红,青春之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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